当代诗人柏铭久三峡：时间之书（诗集）选
作者简介：柏铭久：著名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万州区诗歌创委会主任，新诗研究会名誉主席。
曾在《人民文学》《人民日报》《诗刊》《十月》《青年文学》《中国作家》《星星诗刊》《诗选刊》《中国诗人》《诗潮》《诗歌月报》《绿风》以及海外《新大陆》《笠》《明报》等发表诗作。已出版《神女峰背后》《叙述中的抵达》《红透的山谷》《三峡：时间之书》，《一个人的山峰》诗集十一种。诗歌评论集《与词语商量》获重庆市委宣传部作协资助出版。
曾获改革开放三十年诗歌一等奖，第二届重庆文学奖、首届何其芳诗歌奖等奖。作品曾被选入《中外散文诗鉴赏大观》《星星抒情诗精选》《中国诗选》《中国诗歌精选》《新中国50年诗选》《中国新世纪5年诗选》《中国诗歌年鉴》等。
受到全国诗歌数十名诗歌评论家评论，被称为最具代表性三峡诗人。
作者 柏铭久
降 临
一只羊在炭火上翻烤了千百次
诱人的香气弥漫山谷 路上
迎面的每个人脸上都溢出笑
水塘结着薄冰
一条红鲤鱼在冻住的时间里回忆
沿着山坡 无数冰凌花高举
冬天 自己的杰作
风已返回巢穴 板栗树的
光秃枝杈支撑着天空
至少三分钟 我的目光在那里滑动
在落光了叶子的枝条上辨认夏秋的去向
“向左还是向右？”
密林深处 充满警觉
有人怀着敬畏小声说话
群峰簇拥的最高处
没人触碰蕨叶上的积雪 爪痕
没人到过的悬崖 鸟瞰着
那里那里还有那里
谷底到处升起了炊烟
好像要到空中聚集
我正在那里
还在那里
要到来的正在到来
已经到来……
自己的废墟
至少又遇到三个熟人
我与他们点头互相致意 彼此彼此
在瓦砾间 生锈罐头盒被碰响的九点钟
塑料袋凸胀与瘪落的下午
那挂在门框里忘记收走的红内裤 别样红
阳台脸盆里紫罗兰使劲地紫 而马路边
坍塌的四楼正在召开冗长会议 五楼招待远方来客
更高的六楼 我居住的二室一厅 框架中已裸出天空
戴头盔的工人正在那里抡锤
敲打一个人的脸 拆卸
一次秘吻 依窗远眺
继续向前 一个人的影子
紧紧跟随
翻捡一本旧词典
群鸟飞过
过去多么空旷……
大风吹过
大风将千年大树连根拔起
吹得河水断流 崖岸崩塌岩石乱滚
吹动史页 真理和谬误都在晃动……
被大风吹倒的山崖不是山崖
被大风吹倒又爬起来的却是一个人
大风吹跑了他的帽子 头发散乱
撕光他身上所有服饰
剩下一条断折的腿还在戳立
血肉模糊 信念的骨架还在支撑
心碎裂 爱还在滴血 跳动
没了双目
眼眶还在深情地了望
头颅滚落 思念还在前行
呵 这片跌宕起伏姿势依旧的山岭
蜿蜒向上的路 那里
风雪中的树林还伫留温暖
灶里的火还未熄灭
呵 被大风吹干的泪水不是泪水
它还在脸颊冰凉地流淌
千百里
大风又增加了极限和力量
但剩下的石头是更硬的石头
不倒的大树是更大的树 后面的小树
什么被深埋出土也不见锈痕
呵 赤子
你可感到这个词的分量！
一条漂满阳光的大河
穿过重重黑夜
一条漂满金子的河流 漂满
过去的金子现在的金子
记忆的金子 喜悦的金子
意志品格的金子……
一条金光闪闪6400公里的大河 在这里
从南向北甩尾又向东 抖动鳞片 多少梦
与太阳一起上升飞腾
一万支铜号吹响
我们迈着浪波的脚步 再次接受
高耸入云众峰检阅
穿过无数激流险滩
千军万马沉雷滚过峡谷
一条沉落无数断剑铁索楼船的大河
一条沉落无数琵琶商妇哀怨猿声啼鸣诗人叹息的大河
流过我们的童年 昨天今天 浓雾中重重阴影渐渐散开
我们的浪波会因为她的某段河岸山体垮塌水土流失
而停步
不再追随她流淌？
一条奔流不息日夜歌唱的大河
一层浪波覆盖一层浪波
风吹涌起皱纹 霞光辉映
顷刻又粼粼闪动亮银的朝气
千万里绽放浪花是多么绚丽的长卷！
很多时候她只是悄悄地
枕着蓝天白云 揽抱
青峰绿影
小桥流水 古道情歌……
只有在道路断折 千万亿吨河水
才又不分彼此地聚集 来不及商议
公推领袖 奋不顾身前仆后继地
站立起来
扑向万丈深渊黑沉沉礁石 瞬间升腾的水雾
在阳光里映射成
绚丽的凯旋之门
一条浪涛淘洗不尽的金子 金子买不到的
大河 谁能称出她的重量！
时光流过
我选择河滩的一块光洁的大鹅卵石坐下
清风迎面吹来 膝头放一本书
但我许久都没有打开
一只小鸟叶片般旋落到
我的面前 溪水就这样接纳了这位斑斓的新娘
水波像心事
慌乱地涌起又渐渐将自己抚平
对面山峰笑了一下
神的崖畔 山花都火烧眉毛了
但相亲的人仍慢悠悠地走在山歌的路上
众鸟鸣叫的山林突然肃静
我先放下一座城市又放下一首诗
最后放下你的微笑
放在哪根枝条上好呢 这里
红刺藤白刺藤 寡母子刺 扁竹根
八角回和我都在忙着开花
连不知名的小草都想登上前台成为的主角
夔门赏月
树林里藏起了鸟
窗子里藏起我们 谈着谈着
外面的层层山岭已经很薄
一页一页 谁蘸着口水还在翻阅它们
赝品的天空
我们忽明忽暗 依斗门换了个地方站着
被阉割的裤裆里空空荡荡
谁谈到了夷陵大火 八阵图里的马
一些人 还有一些人
都曾在此
悲剧般地站着
嘈嘈切切的江水忽然闭住了嘴
安静露出一面镜子
夔门用几个一千年虚掩着
我与你虚掩着……
﹡注：2005?9?8与老友《所谓草民》作者谢声宿诗城饭店。落地窗外是夔门。
夔
我想我们几乎已把你忘了
可你却突然在即将逝去光线的天幕上回眸
这个夏天 我感到冷
像寓言里偷包谷的熊
掰一穗夹在腋下一抬手又将前一穗丢了
我们为什么而活着？
语法拦不住珍稀动物保护法无法保护的 夔
撞断公元2000根柱子 天暗下来
从低垂弥漫山岭间的云里涌现
传说的胯骨 吱嘎吱嘎
震动大地
天堂和地狱都止不住颤抖
让我们重新戴上面具
头系兽角 背插羽毛
脸上涂画果汁与朱砂
披挂树叶 抖动半裸躯体的每块筋肉
心中升腾尊崇与敬畏
那时时光也摘下它从不摘下的帽子
呵 我听到的呼喊是松涛般的呼喊 但你始终
沉默 略带忧伤之眸
审视我们
临近 一米 我无法仰望你的下腭
你的脚趾伸入江中像裸露的礁石
我感到冷
岁月的栏杆一再发出断折的声响
时代这头巨熊
已闯进我们的自留地里啦
沉潜于悬棺里的风
在落叶遮掩希望与失望辙迹中寻找的风
翻阅生存岩层试图释解的风
十级大风刮起来了呵
夔 夔！
我走在摩肩接踵拥挤的大街
独坐落叶满积世纪末长椅
想起一两句轻飘飘的诗 真的
我无法保证什么时间被人掰下
自己无法从地上拾起自己
我感到冷
夜，拎一把板斧
月亮悄悄升起
大江在身后呕吐 孤月浪中翻
一张张面孔 刚才还对你微笑现在翻脸不认人
一条光明的船吐出一条黑暗的船
忽左忽右
夜 拎一把板斧
在峭壁与峭壁之间
寻找一个抵达的入口
心丢在宜陵 血在神女峰下倒过
巡警的手电光从我身后一晃滑过
一位小姑娘唱道
“青海湖 青海湖
秋天到了 草黄了 牛羊抬起头……”
我抬起了头
眼前依然是
峭壁 峭壁……
注：2000.8.19，一些在宜昌读书返乡的玉树藏族学生与我同乘江渝13号。
柚香飘过河岸
柚香飘过 从左舷到右舷
山岭起伏 倾斜摇动
我仍看不见柚树
将椅子搬出舱外 双肘搁在舷栏
一位才出浴的少女
从我身后走过
风扬起她比夜更长的长发
舱中透出的灯光
细致描出薄纱内的曲线
我的梦更深地沉入 柚香 肤香
飘过十点钟 一再兴奋我们的
话题 出土和待出土
在岁月的遗址
柚香 一 39 39292 39 15535 0 0 1458 0 0:00:26 0:00:10 0:00:16 3024 39 39292 39 15535 0 0 1333 0 0:00:29 0:00:11 0:00:18 3025 39 39292 39 15535 0 0 1227 0 0:00:32 0:00:12 0:00:20 3028石斧砍不断自己的光芒
四月 一把尺子
不论左舵右舵
都无法丈量
我感激与怀念的宽度和长度
黛水之光
黄昏 几声牛哞……
夜 黝黑的峡谷
有意隐匿一切
谁手提陶罐走下河滩
北斗的勺子 泼出幽蓝的光
风拂荡我发烫的脸颊
半裸的胴体 最初的穿针引线
连缀了爱的饰物
而石斧在密林中亢奋地举起
锋利之刃划过岁月
抵达我的天庭
我跪下来 散秩昨天的诗稿
夜的羽翼正在抖动
这里那里 看不见的暗处
正有什么在撞击 涌出 孕育
冥冥中 引我向美的光亮靠近
溪水在歌唱 树的枝条抛向夜空
残月的鳞甲沉落梦里
溅起一片星光
恐怖是一棵树
那些透出青气的大山呜呜鸣叫
追逼
你逃进玻璃
记忆中有一处是透明的
在那深深的水底
有人悄悄在夜半起床
杀死身边的人 将其肢解 月
藏不住的鱼目大睁着
看你
悬崖像一把菜刀越来越锋利
站在刃口上的一棵树
簌簌地抖
软骨病般想矮下去
一直矮下去……
峡 谷
那么高的群峰还踮起脚往纸张外的头顶看什么 ？！
云端有黑一点 鹰
像个标点寂然不动 但突然
它迅疾向下如出鞘的闪电 劈开
对峙的峭壁 赤裸的胸膛 露出
一粒
日出
一片感叹号的帆粘贴在那里
我针尖般的目光和一个早上断折在那里……
静
今天星期几？
天哪 我把一生的大事全忘了！
倾斜的土地
每捧土都能攥出晶亮的汗水
每捧土都附有深吻的灵魂
每捧土都能感到
一代人盼望一代人的
心跳
捧起这捧土 你就是
惧怕流失
紧紧贴在大山脊梁的石头
捧起这捧土
我问自己 我是谁
一片麦子迎风晃动
正是这样一捧土
让我们从弯腰捕捞的河边 站起来
发现和使用犁和镰
铁的光芒
从岁月深处照耀
三月 我与祭祀的巴人
祖父 父亲
与众神在一起
享受着鹰翅滴落的阳光和雨水
饮着脚下不竭的绿色喷泉
放心地将自己的一切托付
这一枚月亮
我在石碑的路上走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群峰
阴云里 忽然闪现
是被炭火忽略的
月亮
狗停止盲目的吠叫
我又记起那墓碑上的文字
一把女人的镰刀 不断
在风俗和生存荆莽中挥动 几十年
是那根压弯的椽子
支撑徒有四壁的门楣
背负沉重的牌坊和墓碑
从石头中来
到石头中去
一生简捷到只有姓氏
风在高处吹动白杨树叶哗啦哗啦地响
而四周除了沉寂的山 还有什么
当我想为你写点什么
你已沉没 更黑的时刻
点燃一支烟
我自己为自己导航
夜晚的眺望
天黑过去 泼墨般
泼墨的天下落满泼墨的乌鸦
泼墨的猪在泼墨的栏里哼哼
泼墨的山岭停止推滚岩石上山
泼墨的涛声一浪高过一浪
泼墨的唐宋元明清在泼墨的峭壁上流淌
泼出的血是热的
我们还在老地方站着
守着我们朴素的温暖
在山体垮塌现场
——在与湖北交界的三溪，我目睹了刚垮塌的山峰
是什么力量让一条束缚的带子突然绷断？！
伤口在流血 静寂中我听到雷鸣和千军万马奔腾……
是内心的一次政变
我想到什么是永恒 力量
那些石头的飞速滚落与停留
又准备再次跃起 瞬间
不顾一切再将自己抛掷出去
贡献与价值 数十米高扬溅起又下落的尘土 掩埋了什么
到处是桔柚散乱的肢体
一株被砸断的千年黄桷树在呻吟
一块巨石在麦地留下三米深的吻痕
从这点到另一点 阳光下留下猎豹捕捉的斑点
惊慌的空气 坍塌的道路 改向的溪流……
从前一直踩在别人头顶的岩石
现在被另一块岩石斜斜地压在身上
还在咒骂和叫喊 闪开 混蛋！
自己又为自己一时粗鲁惊呆
一些岩石已在对岸草坪歇息 有些还在激流中摸索……
一场梦还没结束
阿门！主呵！
云雾飘忽的峡谷
当我寻找你时你正在躲闪
好像时间已经不多 恍惚
一生总是分别
现在是几点几分了
我真的有些恼了 悬崖那么高
你还要到回忆里去搜寻 我不担心自己 担心你和
秋天会从那棵树上掉下去 掉下去
整个深深的山谷和对面那些巨岭大山就会红遍
为了证明我真的很在意
就大声呼喊：喂－－
别闹了 回去！
回去？回声一直在无底的谷底感叹着感叹
恍惚自己一会儿被覆盖一会儿被撕开
什么随那一声声斫入地脱落
一生一世呵
我理不清其间的细节 只能感受
大醉的几个片断
柴刀剜开近旁的泥土
红薯的皮肤留有幸福的体温
怀念一个人
山谷像个容器把夜熬干
谁的眼里现出血的
日出
你一直想我来我一直没来
现在我就坐在这小小船头
面前摆一壶酒
不说话 盯着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瀑一石
每个转折 把它们都视为知已
自己要像自己一样好好地活着
面前无数幽闭的门开启 闪动
他走了
走了 走了……
我们一路在回声里追踪而去
注：小小三峡是前巫溪县委书记退休后开发，那里的富裕起来的船民至今还心存感激……
这夜，村长女儿让出自己的闺房
乡文书把我领到这里就走了
烛影与峰影 酒倒出一瓶又一瓶
晚饭后我们围坐灶旁 松枝燃烧着
映照深秋的脸
我们一齐伸出手 手碰着了手
更温暖的是内心的火
一年最后的时间劈剥燃烧着
发出碎裂的声响
碎裂着 村长夫妇进西屋
十八岁少女让出自己的闺房 上楼留下
床栏悬挂的许多时髦衣裙
闪烁的微光中我看见
床头 黎明周润发一脸坏笑
我陷落四溢的青春气息里 没有门栓
忘记风往来尖啸
不久 天就亮了
牛会计让我为他女儿带五十元钱
临行前 牛会计
让我为他在万州读书的女儿带五十元钱
有早晨的霞光
一片一片飘落的黄栌子叶做证
他没有任何迟疑 嘱托
就从怀里掏出那带有体温的黄色大钞
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他凭什么就相信一个陌生人
一定能把
这张大钞
交到他女儿手里？
生活在山里 总磕磕绊绊
他一眼就能看穿石头？
伫望
我看不见头顶上
鹏展万里云的羽翼伸向哪里
只看见一张扭曲剧烈变幻的
俯临的脸
没有什么
在几茎茅草的摇动下
湖北在撤退 望天坪
饱满的乳头上有什么在伫留
神女峰下似有一双情绪的手
不断地撕扯云絮
一片片 丝丝缕缕
在峡谷半山峭壁上
擦拭和遮掩
没有什么
江水有些混浊
一粒种籽般的航船逆流呻吟而上
没有什么
一滴晶亮的雨 利刃般
从我的额际向万丈谷底划去
我的半边脸
因默守神谕的誓言
沉重地支撑裂变的现实
而呈现传统冷肃危机感的美
另一半因受蛊惑而哗变 倾颓
没有什么
背负如火如荼山林的责任
我试着将自己重新捏合
转身 准备上路
山岭那边是跨世纪的春天
四点钟
下午 四点钟
峰巅上丢了所有枝叶 仅剩一把
金光闪闪想打大江的钥匙
但峡谷里除了涛声
什么也没有 对岸
巨大的阴影倾压过来
将阳光更加集中地
推涌到
我站立的山坡
寸金的时光在缩短
心映得彤亮
秋天来了
带着成熟和检讨
斜坡上的灌木涌向天际熊熊燃烧
伏卧山脊的牲灵醒了 家园中
每张鳞片都在亮闪闪地抖动
从低处到高处
一切都想飞起来
拨开遮蔽的草丛
我寻找让自己发光并能留下来的东西
神女峰
年轻的时候以为她是情人
可以依偎在我的肩头痛哭一晚
现在看她更加像母亲
那6米高的巨石
布满裂隙 背也驮了
一个人日日夜夜 顶风冒雪
独自孤零零地站在山顶上
瞭望和等待 还没有放下
日升日落的游子 悠悠白云
星空的思念
如果你有机会
就到那里
多看她几眼 或者
陪她说说话……
巫山情歌
依呀依得喂
刮一阵风红叶就红了
口没开想一想就红了
拐个弯就红了
依喂依喂哟
酒没沾唇就红了
比火焰更红
比哪一年都红
比我看见的上刻下一刻都红
最红的站在最高的崖上
“妹妹呀，肉不挨肉是假意
疼你疼到石头里 撑船
一篙竿插到底……”
依喂呀依喂哟
黄昏的峡谷
像个洞房……
像石头一样生活
石打石
扔出石头
石打石 生火
洗衣 做饭 剁猪草 天亮
吆羊子上山 天黑将一天赶回栏里
石打石 满天阴云散了
阳光扯直身子 风放下自己的旗帜
石打石 我们放开嗓门大声歌唱
唱流行歌曲唱情歌
石打石地喝酒 半天蹦出一句话 落地砸出坑
石打石 连夜 从望霞到黄金经过三道崖
石打石 背你过河
临坎坎的日子到了
我们是“巫”字里的两个人
捅破中间那层纸……
红透的山谷
秋天的杯子满盛澄净与宁静
盘旋而上 愉悦到达一个无人企及的高度
众峰之上
几缕毛羽般的云絮 轻抚
山岭的巨兽 温驯祥和
群鸟追逐着
从我们脚下深深的峡谷掠向彼岸
我们也是一群鸟 飞过
沉醉的石头 情不自禁
一碰就落的红叶
血管般的道路 我们是一滴滴
从那些村镇房舍中泵出又急急忙忙涌回
相互映照透明的液体
彼此运载 感知
且谁也无须感恩戴德地言说 或
下车拍照
湛蓝的天空下
宁静将心意传送 在秋天的祭坛里
你曾经站立的地方是一座山
一匹马卸下雕鞍 一片山林解下盔甲
但谁配享用
这万紫千红的盛大祭典
湛蓝从湛蓝的天空渗透下来
仿佛回答 山顶升起一缕袅袅烟岚
有幸的人已随祷歌升入天堂
而我一直站在我们从前相爱的地方
慢
有些山峰要更高窜到天上去
有些更愿意矮下来 不被注意
与年龄有关 种满桔柚
一个平缓的坡度
包含多少成熟和从容
慢 我把手轻轻地放到你的手上
彼此感不到重量
血涌一处
两座山变成一座山
两个人变成一个人
一刻等于一辈子
相对 久久注视
不说话 其实什么都说了
不用吩咐不需暗示
霞光照亮丛林 众鸟鸣叫山谷
心中蓄满了蜜 慢慢体验
宁静 相融
不是光明被黑暗吃掉
是光明在光明的满盛里更加澄明！
航行日志
我们的船在黄昏中漫步 霞光满盛
西陵峡众峰只剩一些线条 有些
尖锐急速想戳破自己
举首 探望落日和宜昌
而另一些是慢 更大的夹角与弧 不经意说出的
一生 他们不再相吻
抽着烟 或默默忙活自己该做的事儿
偶尔相互凝视
对神和幸福不当回事儿 十二点已过
我上床以为我睡着了
听谁嘟嘟囔囔地说
慢 到下辈子……迷迷糊糊
这时听广播又说巴东到了
船接着晃动一下 前面已是巫山
但我仍在西陵里
慢 慢到快要停滞
慢到骨子里
下辈子 下辈子……
风吹呵吹
风吹绿夜晚的青铜 吹亮早晨的宝石
风从波光粼粼的江面吹 从上游
吹来千万年流淌不变的情
风从万州对岸青山吹
青山更青地回忆
从三峡幽暗峭壁的嘴里
栈道断肠处
从长城外 辽东
渤海湾 故乡
燕国的一条河 唐王东征的一座山
吹动那么多熟悉晃动的身影
他们的服饰闪亮
衣锦还乡 喜极而涕
从遥望的目光 思念的心
吹薄我
吹两边的远
风吹呵吹
2010．6．4—2016.2
让风吹散
风从前面吹来
我仰起头 风把我的风衣和阴影吹到后面
风从后面吹来 船走得更快 吹散议论
风言风语 要吹你就吹吧
吹不动悬崖 重重峰峦
九十九道弯
我一直站立船头
水中云影在笑
风吹下午
船过香溪 夏日黄昏
风是一味多么好的药
快 艇
只一眨眼的功夫 霞光
驶出
2009年
更快 冬天来不及结冰
带起浪花翻滚的两翼 鸽群
将晴空万里携带 它的速度正适合我
现在它转弯 以一个较大的弧
到了烟花三月
上午十点 一面旗帜在风中歌唱
持续地吞咽两岸闪烁景物
我的血液在划开的浪波中金光闪闪
张开“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的怀抱
并从那偶然一瞥的目光
又驶进明天
灿然一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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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主编：王跃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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